旺苍县农业农村局 何明元
关电脑，拔电源，提挎包，我正要出门，一个中年汉子捏着一张纸，气吁吁跑来，停住脚，神情焦灼地张望着门楣上的标牌，念念有词：“农机校，应该就是这儿了。”
“请问，你有什么事吗？”我瞅着他，微笑着问。
“你就是莫老师吧？我想办拖拉机驾驶证。”
“我是。十二点了，收费员刚走，你下午来报名，要得啵？”
“莫老师，我家在万家乡，离县城远喽。下午报名，我就赶不回去了，麻烦你现在就给我报名嘛。”他着急地恳求道。
万家乡挨着陕西，算得上全县距离县城最远的乡镇了。他说的是老实话。
我打量着他，他头发蓬乱，满脸沧桑，衣服布满油渍，双手粗糙，裂口的黄胶鞋糊着灰白的混凝土。我迟疑片刻，毅然决定：“行行行，马上给你办手续。”
“莫老师，耽误你下班了，谢谢了谢谢了。”他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，脸上溢满笑容。
“照片，体检合格证明，身份证，带齐没有？”
“有有有，那都有。”他兴奋地喃喃着，“我先跑到县医院体检，医生说要在你们这里拿体检表，我才跑到你们办证大厅拿了一张，又才跑到离这儿最近的中医院搞的体检。莫老师，还要参加考试，是吧？”
“必须参加考试。培训从下个月13号开始，按农业部规定，符合驾驶证申请条件的，农机监理机构应当受理并在20日内安排考试。驾驶考试科目分为：科目一：理论知识考试；科目二：场地驾驶技能考试；科目三：田间作业技能考试；科目四：道路驾驶技能考试。如果你有驾驶基础，过关快，可以很快拿到驾驶证。”我说。
“我开车10多年了，车子都换好几个了。我家那么远，考试还要住旅馆。该交好多钱我交就是了，我能不能不参加考试？”
“不行，”我一口回绝，“不论你持有何种公安驾照，也不论你驾龄长短，只要你申办拖拉机驾驶证，都必须参加考试。”
“莫老师，我们村上正在打水泥路，我拉混凝土，忙得很呐，走不开呢。我去年出门打工，婆娘跟人家跑了，把两个娃儿甩给我了，一个11岁，一个7岁，全靠母亲照管。我要挣钱养他们，耽误不起呀。”
“两个娃儿都读书了吧？”我问。
“嗯。我在学校旁边租了房子，他婆婆经管，我就开车挣钱。”他说。
我取出表格，指导他填写起来。
“你一个人养四个人，负担重呦。”我和他拉起家常来。
“有啥法呢，我就这个命。”
写着写着，他停下笔，凝神思考着什么。
“咋不写了？”我疑惑地问。
他抬起头，满脸窘迫：“‘驾驶’两个字咋写？”
“看这儿。”我指着“拖拉机和联合收割机驾驶证管理规定”提示道。
他扭头瞅了瞅，然后歪歪扭扭地模仿着写下来，边写边咕噜：“父母穷了，送我读书少了，好多字都写不起。”
“没关系，你写不起我给你说。”
“莫老师，不怕你笑话，我文化浅，理论考试我害怕过不了关，你给我想个办法嘛。”
“我们给每个报名的学员都发放了教材，还要组织大家培训，你只要认真看书，认真听课，你又才三十多岁，人年青，记忆力好，应该没问题。”我宽慰道。
“莫老师，我在外省打工的时候，差点就拿到C1证了。理论考试是用电脑考的，我从来没有摸过电脑，咋考嘛？我们就凑钱请教官吃饭，送礼，教官站在我们背后摄像头拍不到的位置，说一道题，我们点一道题。桩考用红外线考，那多难呐。我们又找教官，他答应想办法。还没轮到我们我们桩考，那个驾校出事了。他们培训的一个驾驶员拿到驾照才一个多月，开面包车翻车了，一下搞死了六个人。这事闹大了，上面就追查下来了。驾校校长和主任都判了刑，我们那批学员也就没拿到驾驶证。我运气孬哟。”说到这里，他抬起头，恳求道，“莫老师，你帮了忙，我晓得。我送你两罐蜂蜜嘛，我们山上的蜂蜜是真蜂蜜，没掺一点儿假，闻起来都有一股清香味儿。”
“没说那些，我们只操正步，不搞歪门邪道。”我正色道。
“莫老师，求你给个方便嘛。”他摸出两张百零券，飞快地塞进我衣袋里。
我一把掏出来，坚决退还了他：“你不能这么做！我家也有驾驶员，你们挣两个钱不容易。”接着严肃地说，“我们培训的是合格的驾驶员，不是马路杀手。我们对每个参训学员负责，也是对他家人负责，更是对社会负责。你一个人要养活四个人，你更要提高安全意识和驾驶技能。你稍有闪失，你母亲和两个孩子咋办？是你培训期间耽误拉混凝土造成的损失大，还是一次事故造成的损失大，你自己掂量掂量吧。交通法规不熟悉，交通标志、标线看不懂，没有起码的车辆保养、维修知识，没有过硬的驾驶本领，开啥子车，挣啥子钱？即使挣了两个钱，只要出一起事故，不仅挣的两个钱打了水漂，甚至赔的更多。不仅赔钱，还有可能负刑事责任。如果发生恶性事故，不仅要追究驾驶员的责任，还要层层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，哪个愿意拿自己的饭碗为你冒险？”
“莫老师，你不说了，我晓得了。我回去把家里的事情安排了，就来参加培训和考试。”他郑重承诺。
该填写的表格都填写了，他签了字，摁了拇指印。我递给他一册教材，叮咛他回去认真读读。
“要得要得。”他满口答应，随后要求交纳了费用。
“收费员走了，你培训那天交也行。”
“我反正带来了，迟交早交都是交，今天交了算了。”他诚恳而执拗地说。
“也行，”我思索片刻，说，“走哇，跟我到办证大厅。”
我走出办公室，穿过走廊，来到办证大厅门口，打开门，摁亮点钞机，接过他递来的一叠钱，插进点钞机，哗哗哗，不多不少。我收下钱，然后抬手指着两侧楼顶，“两边都安装了监控，一个连着县政府，一个连着省政府，每天24小时运转。我下午就转交收费员，你明天以后就可以拿发票，也可以下个月13号来拿。”
“莫老师，你看你说的，我还不相信你吗？你这人正派，不愧是毛泽东时代培养出来的干部。”
“慢走喔，莫忘了按时参加培训和考试哟。”我叮嘱道。
“不得忘不得忘。谢了谢了。”他满脸激动，千恩万谢地迈出办证大厅。
（编辑：周敏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