旺苍县农业局 何明元
糟了!邓勇被任学张缠住了,走不脱了。
昝伟双手紧握方向盘,扭头冲我说:“你去把他们拉开。”
“冯哥,我俩一起去。”
“我不去。”冯勇腰杆一挺,袖着两手,一口回绝。
我去拉,我怕把任学张绊倒了,他又有病。我顾虑重重,趑趄不前。
“你去拉嘛。邓勇走不脱,我们都走不脱。”昝伟再次催促。
已过中午12点了,老婆刚才来电话问我回不回去吃午饭,冯勇和昝伟老婆也打来电话,问好久到家。
我无可奈何,迟疑地下了车,走到水池边。任学张双手牢牢抓住邓勇的羽绒服,非要他带上鸡不可。
“你把手丢了嘛。”邓勇恳求。
“我丢了你跑了咋弄?我不得丢!”他语气坚决,不容商量。
“老任,你脸上咋那么多泥巴?你跌跤子了?”我瞅着他,关切地问。
“三轮车轮子扇的泥点子。”
任学张五十来岁,老家五权,原本姓张,指女抱男到农建,改成现名,单家独户住在九社最下方的山梁上。他双腿有病,行走困难。妻子任学清齿落牙豁,浑身皮肤病。她多次去华西医院和省医院治疗,欠了一大坨债帐。
“你帮我拿到。”邓勇递给我毛巾和围巾,向我挤眼。
我顺手接过,瞅着他俩,还是不敢上前将他们拉开。
蓦地,邓勇双手抓住任学张的两手,攒劲扯开,转身跑开。我跟着就跑。
“你莫跑嘛,邓勇,”他望着越跑越远的我们,急切地乞求,“我腿杆痛,跑不动呢。”
“快跑,不然他追上了。”邓勇大声吆喝。
我跑得更快了,把他抛在了后面。跑拢车子了,车门却拉不开。
“开车,快开车!”邓勇叫道。
昝伟马上发车,驰上坡顶,停住。我跑前,邓勇跟后,钻进车里,锁紧车门。车子加速奔跑,蹿向远处。
“任学张恼火!农建村110多户贫困户,没哪个像他那么犟,听不进劝。”冯勇感慨。
“我下次再不去他家里了。每次去,他都硬要送我鸡送我鸭。”邓勇说。
“你帮他找村干部,找乡干部,找局领导,联系民政局,给他解决了10000元医疗补助。他不忘那个情,要想方设法感谢你。”
“那哪是我的功劳喃?我只是如实介绍情况,困难补助都是领导跑下来的哟。”邓勇解释。
雨还在下,水泥路面湿漉漉的,泛着微微的青光。
今天上午,我们原本计划四人同去任学张家,昝伟右脚痛风,留下守车,让我们三人去。车子停在岔道附近堰塘旁边。这条岔道穿过油菜田,一头向山下扎去,左弯右拐,伸向任学张家。油菜田旁边坐落着一幢瓦房。瓦房以下的公路全长2.6公里,全是任学张夫妻利用农闲时间,顶酷日,冒风雪,没日没夜,一锄一镐挖出来的,后来自筹资金,雇用挖掘机拓宽路面,不过至今还是土路。我们一溜一滑地向山下走去,鞋子上糊满了稀泥,稀泥里粘着松针和枯叶。每迈一步,鞋子沉沉的,格外吃力。
到了任学张家,他坐在刚建成的易地搬迁房里,茂密的头发奓开着,浮肿的两颊挤压得眼睛成了一条缝,毛线背心上烂了一个窟窿,与黄蓝相间的簇新外套格格不入。
坐到桌前,邓勇耐心地宣讲政策,了解生产生活状况,询问收支。我做着记录,冯勇偶尔搭一句腔,作些补充。
他听着,回答着,解释着。他推一推妻子。我们知道他要干什么,便再三劝阻。他根本
不听。他妻子阴悄悄出门了,分明逮鸡去了。
“农业局是农建村的联系单位,我是你的联系人。你家属有病,我们该帮你嘛,你用不着感谢。你千万不能送我们东西,这是违反规定的。”
“我是老百姓,我不是党员,也不是干部,我不管什么规定不规定。哪个帮了我,我就要记哪个恩,还哪个情。共产党没哪个规定不准老百姓报恩嘛?!”任学张横眉鼓眼,执拗地嚷道。
我示意冯勇和我先走,他会意地站起来,拧身走了出去。
回到堰塘车子边,我们蹲在石头上,握着树枝刮去鞋子上的泥土,再用毛巾蘸上堰塘水,洗去残留的泥巴。
坐到车上,邓勇还没来。我打去电话,他到第二个堰塘了。
邓勇拢了,埋头刮着鞋子上的泥巴。任学张骑着三轮车追来了,抓住邓勇,不拿走车上的鸡就决不松手。
于是就出现了本文开头那一幕。
雨还在下,淅淅沥沥的。
“老百姓实在,谁帮了他,他始终记得,总要千方百计表达自己的谢意。”我唏嘘不已,连声感叹。
“我们咋能收他的东西哟,”邓勇说,“昨年去他家,也是我们几个同路,他硬要送我们一人一只鸡,我们不收就走不脱。他说我们不收就是看不起他,嫌他穷,还说你们既然嫌我穷,你们以后就莫要找我了。没办法,我们只好收下了,然后按市场价凑了钱,托第一书记带去,他死活不要。”
“这个钱一定要给他。”昝伟建议。
“那肯定嘛。”冯勇赞同。
昝伟熟练地驾驶着,小车沙沙飞驰,奔向家的方向。
(编辑:周敏)